言語構成

『你確定你真的不殺我滅口？』

小光歪歪斜斜的字映入我眼中，一頭褐色頭髮巧妙的蓋住側臉，使我無法從一旁看到她現在的表情。我無法從任何角度理解她，她的字語有太多沒有解釋的東西。那些，開口才能讓人理解的事情。

×

殺手，這是我的職業。

顧名思義是只以殺人來賺取金錢的工作，雖然並不是隨便殺人，但是我目前所隸屬的公司，就是隨便殺人用的。但我所待的並不是大公司之類的，而是那種地下的、神祕的，殺人事務所。

當然不可能叫殺人事務所那麼欠扁啊！又不是純心想被警察抓……

是叫『K』，取自英文kill殺害的意思，每次我聽到這個理由的時候，我都會想：老闆真沒深度，取這種那麼簡單的代號。

不過其實老闆也是個有趣的人，才高中就開了一家殺人事務所，說強的確能說強，但說扯的話－－真的很扯。

「彌希，我在交代任務你有在聽嗎？」

穿著一身雪白色制服的茉紗皺了皺眉，一臉不滿的望向我。茉紗有著一頭酒紅色捲髮，和栗子色的雙眼，捲髮這特點只有在當老闆時才會出現，在上學時則是一貫的直髮，茉紗做事乾淨俐落且絲毫不拖泥帶水，是個超齡的高中生。

「呃、不好意思我恍神了。」

「沒關係。好，然後這次的任務重點是……」

對我露出淺笑後，茉紗繼續交代任務內容，不過這次的任務其實沒有茉紗想的那麼難，大概就只是：有錢老頭要死不死的，他兒子因為愛亂花錢而欠一屁股債，然後老頭不給他兒子錢，兒子雇殺手來殺了自己父親。殺父這種事當然不能自己輕自下手（原因是兒子太孬），所以花了一大筆錢雇用了殺人，而錢當然是先用貸款的，殺了爸爸再詐領保險金，大綱差不多就這樣。

任務重點是－－要做成自殺模樣。

這點才是最難的，畢竟我們只是小公司，認識的偵探事務所也不多，最怕遇到的就是專門的私家偵探，或是警察之類的。

「好，以上就是彌希的任務內容。再來換耶日繕……」

耶日繕突然自己站了起來，面無表情開口說：「我剛剛已經自己詳細閱讀過了，簡單來說我就是要潛入他們家，再將傳家寶『光輝輝亮晶晶妖刀』偷出來就好了吧！殺人那種事我再慢慢玩就可以了嗎？」

耶日繕面無表情的說出那個腦弱至極的妖刀名，柳眉連皺都沒皺，讓我不得不配服她面無表情的能力。對了，聽說耶日繕擅長的是殘虐的殺人手法，雖然搭上她那纖細的身子以及美麗的臉孔完全不搭嘎，但是那就是她的行事作風。

「妳能搞定就好了。不要讓我聽到客戶抱怨的電話。」茉紗淡淡的開口。

「妳懷疑我的技術嗎？」耶日繕看著茉紗，臉上依舊沒表情。

「並沒有那樣的事，謹慎一點比較保險。」

「好拉，我知道了。」

「不要玩過頭了。」

耶日繕點了點頭，然後跳出窗外。

真搞不懂耶日繕和老闆的關係到底好不好，總覺得每次快吵起來的感覺，兩個EQ都超高的吵起來一定很恐怖，而且剛剛兩個人幾乎都沒表情，旁人完全無法猜測他們到底是用何種心態再說話的。

這點我就完全做不到啊！

「彌希，你還在發呆什麼？」茉紗翹著腳，神色不悅的看著我。

「我現在就去執行任務。」

「彌希，我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的，但是如果在工作時發呆，這樣是很危險的。」

「是的，對於這點我還很清楚。」我對茉紗鞠了個躬。

「快去吧。」

茉紗起身，把我趕了出去。

茉紗座回沙發上，從牆壁黑暗處有一抹黑影緩緩動了一下。

「你以為你藏在那裏我會沒看見嗎？逝煙。」茉紗拿起一旁的文件，連頭都沒回緩緩開口，手邊的動作從未停止過。

黑影動了一下，然後走出一位身穿管家服的男人，男人推了一下眼鏡毫不介意的開口，「大小姐請問妳要喝茶嗎？」

茉紗聽到了牛頭不對馬嘴的發言，眉頭稍稍皺了一下，隨後她有些不爽的將文件用力丟出去。

「撿起來啊！是我的管家就乖乖去撿！」

茉紗平常理智的樣子一瞬間消逝無蹤，漫天的文件緩緩的飛舞著，最後就像牛頓第一定律般的降落至地面。

「是的，大小姐。」

逝煙用飛快的速度，彎下腰來撿起散落一地文件，整理好後將文件遞給茉紗，「不好意思大小姐，這有點髒掉了，請問需要我再去幫您重新影印一份嗎？」

「不用了。我已經說過很多次，你不必要跟著我到事務所來。」

茉紗接過文件後恢復冷淡的臉色，低著頭繼續翻著文件。

「老爺說我必須兼任保鑣，免得大小姐您遇害。」

「不需要，你能不能現在先回家去，你妨礙到我工作了。」

「恕難從命呢。」

茉紗用力的將手邊的文件摔在桌子上，「你這樣算什麼管家，我說的話你都不聽了。」

逝煙別開頭不去看茉紗生氣的臉，內心似乎在猶豫到底該不該離去，最後他深了一口後開口說：「那我先回去了。」

看見逝煙這麼乾脆就決定要走了，茉紗無神的眼瞳閃過一絲絲難過，隨後看著要離去的逝煙一眼，遲遲不肯開口。

逝煙往茉紗身旁走過去，俯身彎腰將臉靠在茉紗耳旁開口：「小心對面大樓的狙擊手唷。」

語畢後逝煙跨開步伐，很乾脆的離開了茉紗的辦公室。

×

雖然說是殺手，但現在……很顯然的我竟然迷路了！！！！

我一定要打暈那個畫地圖的，他畫的真的是他馬的爛！「夏桃，快出現啊。」我低聲呢喃著，一邊用手狂抓我的灰色短髮。

夏桃是間諜，她埋伏在這個白晝城的角落，她家有整個白晝城的攝影機，反正她就像這個城鎮管理員般，她黑白都幫，只要給她一定的價錢，「只要給的出我說的價錢，桃桃誰都會幫的唷！」，她曾經那樣說過。至於錢的問題呢，她都看心情的……有時候還會拿出籤筒，叫委託者自己抽，反正她是個很隨性的女孩。她賣的是情報，但她並不會賣有關於人隱私的情報，不過她的妹妹芝嘉就會賣了，姊妹倆都當間諜，看來白晝城根本不會有什麼正常的事情。

「該死，為什麼沒出現！」過了半晌，我仍然沒看見夏桃的出現，看來這次得自己找路了。

我隨意的在路口走著，拿起手上的錶一看，居然……已經五點多了，不過天色卻還沒全暗，大概是因為夏天的晝比較長。

我轉個彎，轉進了一旁的小路，畢竟自己的行業不是可以大聲宣揚的那種，所以我總是討厭走大路，雖然說不是偷雞摸狗的行業，但是就是有點不習慣。

將地圖翻轉了三到四次，我還赫然發現，我把地圖拿反了！可惡，這次還是得怪那個畫地圖的，都怪他沒有畫好！

做錯事第一件事情絕對不是怪自己，而是怪任何與這件事情有關連的人。迥然想起這句話，不自覺的飄過我腦海，就像心虛般，我連忙在內心說了句，其實我也有錯嘛！

跳上藍綠色的屋頂，拿出放在胸口的資料，才發現，原來上面有圖片……而且拍得很清楚，雖然做這行已經兩年多了，但不知為何，今天總覺得特別迷糊。將有著金色大門的房子深深映入腦袋，我站在屋頂上俯瞰全鎮。頃刻，我看見那棟房子了，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的房子。

真明顯……剛剛浪費的那些時間算什麼啊？

用跳的跳到另一棟的屋頂，這種跳越力可是我彌希我引此為傲的呢！我步伐輕盈在屋頂與頂樓穿梭著，不已會兒，我與金色大門的屋子就只差大約十公尺了。

正面突襲？假裝推銷？晚點行事？速戰速決？還是主角根本就不在？或是正在家庭聚會？

啊！只要連絡那個很孬的兒子，問一下他爸爸現在再不再就好啦！我的腦袋真的怪怪的，今天怎麼會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到……心動不如馬上行動，我抽出放在胸口的資料，本來還以為我會很戲劇化的沒有帶出來，或是一拿出來就馬上被風吹走之類的……

很明顯是我想太多了。

「嘟嘟嘟──」電話通了，響了很久，久到我都以為會聽到公式化的女聲說「轉接語音信箱，嘟聲後開始計費，如不留言請掛斷，快速留言請按井字鍵……」

「喂？」低沉的男聲，雜音很多。

「我是您雇用的殺手，請問現在方便打擾一下嗎？」

其實開口之前我聽到喘息聲，以及一堆難以形容，光聽到就讓我面紅耳赤的怪聲，不過，既然都打電話了，怎麼好意思直接掛掉啊。所以我只好硬著頭皮的開口了。

「不方………『吼唷～你怎麼可以接電話！是女人嗎？你真的很過分欸。』」對方的話語還未說完，就被很尖銳的女聲打斷了，因為聲音太尖了，完全把剛剛雇主的聲音蓋過。

「不好意思打擾了。」語畢後我快速掛斷電話，拍了拍泛紅的臉頰。

算了！就直接進去吧，失敗就失敗，人生能怎麼辦？不去做，就永遠不知道結果。

一個跳躍，我跳進了那棟金色大門的裡面，其實我一點都不意外這裡面沒有看門犬，資料上有寫：「看門犬上個星期走失了，目前尚未尋獲。」

踩在綠油油的草皮上，我以飛快的速度躲到一旁的房子陰影上。踩踏在別人的影子上讓我不自覺感到心安，但其實罪惡感這種東西早在我當殺手後消失殆盡。

拿起鉤索，我將鉤索往上甩後，便輕易的勾住那漆成白色的木製窗台，固定好鉤索之後，我用攀岩的方式往上爬。希望窗戶沒鎖……我暗自在心裡面想。

用腳尖踩著窗台，我以最少的方式採踏世界邊緣，只求能自在活著。願望很小，實現度很低，甘願平凡的人更難平凡。

摸了摸窗戶，挺幸運的老實說，窗戶竟然沒鎖。將手推開紗窗後，我將窗簾拉開一個縫隙，窺視著室內。從窗簾的縫隙照近了些微的陽光，使得原本晦暗的室內，變得有些明亮，確認裡面沒有絲毫動靜後，我將紗窗拉開，然後很爽快的跳進屋內。

站穩後，我張大雙眼環顧室內，這間應該是有特定人專用的客房。

整齊的床、沾染灰塵的桌上有開著筆記本、裝滿書的大書櫃、垃圾桶裡有揉成一團的信紙、紅色的地毯……

房裡好怪，如果是臥室的話絕對不會有灰塵的。難不成是女傭偷懶？床整理乾淨而已？光是有開著的筆記本就很怪了，為甚麼床沒有什麼灰塵？姑且先把這問題放一邊。我將窗簾拉開，讓夕陽照射進屋內，橘色的陽光灑在我身子上，心莫名的感到溫暖了起來……

『沙沙──』紙與紙磨擦的聲音。

耳朵像兔子般拉高，我趕緊躲到書櫃旁蹲低身子，「誰？」將聲音壓到最低，我帶著兇狠的語氣問。一來，這搞不好是別間公司派來的保鑣；二來，或許只是同行的也不一定。

『唰－－』書櫃的一本書被抽了起來，原本放書的地方多了個小縫隙。

一雙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瞳正死盯著我看。咖啡色劉海蓋住了額頭，有著又捲又長的睫毛在配上黑色眼珠子，一剎那我被著清秀面容所震懾住。

我與她相覷約莫十秒。

屏住氣息，我們倆都沒有任何動靜，彷彿時間被凍結般，唯一還在流動的－－只剩空氣。

蹙起眉頭，我才想到這樣也不是辦法，用手肘撐起身子後，我往書櫃的另一側走去，接著映入眼廉的是……

穿著米色洋裝的女孩，及肩的咖啡色捲髮，她手上抱著一本黃色的筆記本，手裡還拿著自動筆，她坐在地上，一臉茫然的看著我。

「你是這家的女兒？」

明明資料沒有寫啊，難不成是養女還是……？孬種兒子想竊取爸爸的保險金，長相清秀的迷樣女孩？兩者根本毫無關聯。

女孩抿了抿唇，拿起自動筆在本子上寫了一下，空氣中除了呼吸聲外又多了自動筆的沙沙聲，過了默約十秒，女孩將本子朝向我。

『不是，我是小偷。』

有點歪曲的字體，本子上的白色內業寫了這幾個字。

「妳不會說話？」既然是小偷的話，那應該可以合夥吧。稍稍卸下了心防，我往女孩身旁走過去，再距離她五公尺地方蹲下，與她平視。

女孩看是對我還是有點害怕，沒有回答我的問題，只是低下頭顱。

「妳叫什麼？」

低著頭的她稍稍僵了一下，然後快速的在紙上寫下『結成　光』。

「小光，我是殺手。」

我對小光露出微笑，用著和藹語氣對著她說話，因為我殺人；她竊取物品。根本妳不泛我，我不泛妳，只要對方沒有敵意，就不用刻意緊繃。兔子對沒有殺意的老虎應該不用感到害怕吧？老虎不吃兔子的話，基本上還是可以當朋友的啊。

小光緩緩的抬起頭來，用那純黑的眼瞳看著我，光看她的眼神根本猜不出她想說什麼，我只能一直與她對望，直到她看似受不了了的嘆了一口氣，接著她緩緩拿起自動筆，開始與我溝通。

『喔，你不去殺人嗎？』

小光輕描淡寫的書寫，一下子就點出重點，她的坐姿就像字母的L，米色洋裝沒遮住的小腿看起來光滑無比，腳長長的擺放就像隔開我們的距離般。

「說的也是，我也該去完成任務了。妳要來嗎？」

我站起身子，對小光伸出右手，示意她將手交給我。小光微微愣了一秒，隨後將她那毫無血色的小手給我，當我的手碰觸到她的手的那瞬間，微微涼涼的冰冷感由指尖傳到我的大腦。小光她……現在在想什麼呢？

小光站直了身子，我與她差不多差了三個頭那麼多，她的身高才差不多到我肚臍眼那部分而已，差距超大的。我看著她那小小的頭顱，她看著我的手，又看了看我，我不知道她為甚麼突然看了我一眼。

過了幾秒後，我才慌張的放開小光的手說，「啊，抱歉。」

小光微微點了頭，然後指著門，貌似在問：怎麼去？

繞過書櫃我往門的方向前進，轉過身來，本來我是想叫小光自己跟著我，但沒想到我一轉身卻是差點撞到和我身高差距頗多的小光。

及時將她往後傾的身子抓住後，我將額頭的些微的冷汗擦去，「有受傷嗎？」看著小光的臉，仔細觀察她的臉頰上是否有與我手肘擦撞的傷痕。

小光搖了搖頭，然後又指了我面前的門，再度示意我＂快點去完成任務＂。

看著天色微暗的窗邊，我點了點頭，隨後轉過身子，心想：小光來事務所應該會很好用，她很適合督促人。

六點多了吧，邊想著剛剛映入眼簾的窗景，我在猜想。

在長廊走著，我走到了一間有著紅色門的房間，將耳附在門上我專注得聽著門內的動靜聲。除了平穩的呼吸聲外，還有電視的聲音。我的呼吸一點都不急促，看來這次雖然多了小光可是我一點都不緊張。而小光，為了讓我安心也暫時屏住氣息。

乾脆直接轉動喇叭鎖進去好了，依據剛剛所聽的，有錢老頭大概喝了酒在睡覺吧？或者是人老了看著電視就看到睡著了。

握著喇叭鎖，我決定先將門打開一個小縫，窺看裡面的動靜。當我將手握住喇叭鎖時，小光拉了拉我的衣角。

「幹什麼？」我壓低聲音，用極微小聲音對著小光問。

大概是被我這沙啞的聲音嚇到，小光搖了搖頭，她放開了剛剛抓住我衣角的手，用著一雙無辜的黑色眼瞳看著我。

「那我打開門囉？」我瞇著眼對著小光問。

小光點了點頭，她的門牙咬著下嘴唇，似乎在猶豫什麼。

『喀拉──』轉動喇叭鎖，我推開一個縫。

伴隨著推開門的聲音，裡面又多了『蹦東──』的聲響，裡面一定還有其他人！我趕緊將整個門推開，「誰？」我的聲音低沉又帶有殺氣。

裡面除了躺在沙發上睡得像屍體般的老頭外，有著一位穿著女僕裝的女人，她一手拿著餐盤，而盤上還有一瓶看起來非常高級的紅酒。但一看見那及肩的天藍色長髮，我滿臉錯愕的驚呼，「藍音水，妳……」

藍音水冷漠眼神彷彿要殺了小光似的死盯著她。

×

『碰碰──』子彈毫不留情的掃射進名為K的事務所內，玻璃硬生生的被打破，地板上一片狼藉，但對面大樓的狙擊手宛如子彈免錢般的持續掃射，像要將辦公室裡的人都殺光似的。

「該死，不該將槍借給彌希的！」蹲在辦公桌下的茉紗低聲咒罵著，然後她將手護住頭，深怕這由幾十萬打造的防彈桌被射穿似的。站在門外的逝煙嘴角勾著淡淡的微笑，「大小姐要不要勞請逝煙我進去搭救呢？」半調侃的語氣傳入茉紗的耳內。

「不用了。」茉紗咬牙切齒的說，然後在腦袋裡死命得想著備用槍枝放在何處。

「沒關係，搭救大小姐也是管家兼保鑣該做的事。」逝煙臉上的笑臉要是被茉紗看到一定會被賞巴掌，這點他雖知道但是臉上的笑意並沒有減少的跡象。雖然開玩笑歸開玩笑，但其實逝煙老早就準備好槍以及護目鏡要出衝進去了。

蹲著身子，逝煙一聽見槍聲沒了便用飛快的速度衝了進去，「找死嗎？」他對著對面大樓的狙擊手開槍。

狙擊手根本沒想到會突然有人朝自己開槍，緊張的狂扣下扳機，但按了好多次，卻絲毫沒有任何子彈飛出來，「幹！」狙擊手好不容易才意識到自己的子彈早就在剛剛的掃射中用光，但在他意識到時，對面大樓的逝煙早就一個對準，用極快的速度再次扣下扳機。

子彈彷彿慢動作放映般在大樓中游走，在下一個瞬間，子彈就映入狙擊手的眼內，防彈衣彷彿薄紗般的沒有半點抵抗力，子彈狠狠的穿過皮膚，直達心臟。

血花四濺，狙擊手直接倒地。

「沒有第一發就打中，逝煙你退步了。」茉紗從防彈桌下爬了出來，撥了撥自己被制服。

「故意的，本來還想和狙擊手玩久一點的。」拔下為了對戰用的護目鏡，逝煙露出微笑，「大小姐是不是該說什麼呢？」

轉身拿起掃把，茉紗的態度就像假裝沒聽到逝煙剛剛那句話的模樣，自顧自的掃起被玻璃碎片弄得一團亂的辦公室。

「下次玻璃要用防彈的。」

茉紗喃喃自語，手邊得動作持續掃著玻璃碎片，而一旁的逝煙也沒閒著，他彎著腰，一手拿著綠色的垃圾袋，準備將玻璃碎片拾起裝進垃圾袋內。

看見逝煙用手撿著玻璃碎片，茉紗微微皺了眉頭，「不要用手，會割傷。」

「被大小姐如此關心著，流點血逝煙我也甘之如飴。」

「我……才沒有關心你！」

茉紗的掃把因為一個緊張，便掉到了地上。

「哎呀呀，大小姐也要小心一點呢！因為一個緊張連掃把都握不好了嗎？」

「剩下的交給你處裡，我要去辦事了。不准跟來！！」

茉紗丟下手上的畚箕，抓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，衝了出去。

「大小姐啊大小姐，妳真得讓人非常放不下心呢！」逝煙撿起掃把然後慢慢的掃起地來，雖然他極度的想追出去，但耳朵早已聽見隔壁房的嵐彿西往自家小姐得方向追了過去。

茉紗比起自己，應該更希望看見嵐彿西吧。

逝煙一邊想，一邊將辦公室整理乾淨。

×

藍音水銳利的眼神就像看著獵物般，原以為她是在看我，因為我和她一直都是競爭對手，而我們倆的任務常常重疊到，而有完成任務的那方才有錢領，所以一直以來我們都在爭速度。可是這次不同，因為遇見了小光，我完完全全忘記每次任務都會遇見的藍音水，也或者是我最近接得任務很少，所以才會忘記自己有競爭對手的這檔事。

仔細一看，我才發現藍音水的眼神不是針對我這個個體，而是自己身後的嬌小身影──小光。

「為什麼彌希你會和她一起來？」

藍音水站直了身子，天藍色頭髮被頭頂水晶燈照的閃閃發亮，就像潺潺流水般。

「妳們認識？」沒有正面回答藍音水的問題，我便開口問。

小光微微顫抖著，她害怕躲在我背後，眼睛連看藍音水一眼都不敢。

藍音水從頭到尾都沒有收起她的警戒心，眼神的銳利感沒有消失的跡象，反而俱增。我很少見到這樣的藍音水，平常的她雖冷漠但還不至於這樣，但為什麼會這樣對待小光，這我完全不能了解，這件事，除了好好的問藍音水外我想不到其他辦法。因為小光不會說話，所以也很難知道詳情。

「她是我妹。」

藍音水朱紅的嘴唇慢慢的吐出這幾個字，而這幾個字就像定時炸彈般的轟炸著我，耳朵邊嗡嗡四起。

『啪嘰──』小光的筆記本落在地上。

我彎下腰拾起筆記本，而小光則在我撿筆記本時一溜煙的跑掉了，在長長的穿廊裡，她的身影慢慢的縮小、縮小，然後消逝。

「藍音水，妳那句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？」

倚著牆，我將小光的筆記本塞進胸口的內袋裡。本來想追上小光的，但不知道為什麼腳就像被強力膠黏住似的，無法動彈。或許我淺意識知道，追過去也不會得到任何資訊，倒不如留在這裡，問藍音水比較實際。

藍音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，她只是非常盡責的執行任務，她先將有錢老頭一刀刺死，俐落的手腳就好像老頭連痛都沒感覺就直接上西天了，接著她沒有拔出刀子，只是將老頭的手握住刀子，然從胸口抽出一張像遺書的東西，往地上一丟。

任務達成。

「結成　光，我同父異母的妹妹。」藍音水脫下手套，隨意的將托盤上的紅酒拿起來，然後拔起軟木塞，俐落的將酒倒在一旁的杯子上，接著拿起酒小酌一口後，她又繼續開口，「我和她好久沒見了，她好像很缺錢，我常常在執行任務時遇到她，她似乎是偷東西維生呢。」

將紅酒一飲而盡後，藍音水又再倒了半杯，然後拿著酒，朝我的方向走過來。

「幹嘛？」

「要喝嗎？」

藍音水這句可不是問句，她一說完就將她剛用過的酒杯拿給我，然後很豪邁的直接拿著酒瓶在灌酒。

接過紅酒我一口氣喝完，然後又接著問：「所以其實妳也和小光不熟？」

「已經叫小光了嗎？你們真要好呢。」藍音水瞇著眼，臉頰泛紅，看起來已經微醉了，「先走了，酒瓶就交給你了唷。」藍音水將酒瓶丟在地上，然後跳出窗外，纖細得身子在屋頂上游走著。

月光下，藍音水的身影看起來又多了一絲絲的落寞。

又過了幾個星期後。

我終於再次接到任務，其實我又好一陣子沒出任務了，因為上次任務我竟然就很直接的讓給藍音水了，連搶都沒搶，而茉紗知道我竟然這樣做之後，把我狠狠的臭罵了一頓。

這次任務只是很單純的一個女孩想殺了一直欺負自己的同班同學，人數不多，竟然才兩個而已。八成那兩個都是帶頭的吧。

女孩很清楚了告訴我那兩個男孩經常出沒的公園，而也很清楚的和我說，她會視情況出現。

走進雲陽公園，我遠遠的就看見了正在拿樹枝戳著路邊野貓的兩人，他們一邊嘻嘻哈哈的欺負著貓，連動物也要欺負，真令人感到不齒。

「我踩住牠的尾巴了啦！」其中一位像胖虎的男孩開口，他用他那隻肥腿踩住小貓的尾巴。

「哈哈哈，老子我馬上讓你快活點！」另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孩用樹枝的尖端插進了小貓咪的眼睛裡，貓咪發出了欺凌慘烈的叫聲。

本來只想打他們個幾拳就放過他們的，但他們這種舉動，已經讓我更不爽了。小時後就欺負那種手無寸鐵的貓，他們以後長大會欺負什麼？

舉起槍，我對準那個尖嘴猴腮男孩的腦門，開槍。

『碰──』子彈剎那間射穿了他的腦門，另一像胖虎的男孩嚇的將腿移開，他看見了殺手的我，拼命的哭喊著。

沒用的，現在是早晨，路上根本沒有人任何人，且在白晝城發生命案這種東西根本不足為奇。

「欺負人好玩嗎？快樂嗎？」我的臉有面罩遮掩，讓我的身軀看起來有如死神般。

「嗚嗚嗚──對不起，請不要殺我，我可以叫我爸把錢都給你！！！只求你不殺我……」男孩嚇到連自己老爸都搬出來了。

我會要錢？笑死人了，我可是殺手欸。我是被雇用來殺人的，為了你爸那點髒錢就不殺你？

我將槍口對準他的心臟，男孩嚇到褲檔都濕了，應該是尿褲子了，空氣中有著阿摩尼亞的味道。好臭。

『碰──』子彈一瞬間貫穿他身子，生命的結束並不會帶走氣味。

女孩沒有出現，至少我現在沒看見，將剛剛那隻被欺負的貓抱起來，我拿出隨身帶著的藥品，坐在公園的長椅上，幫貓咪擦著藥。其實這要我原來是要給女孩用的，我還以為她會被欺負，所以想替她包紮一下。但我卻沒想到沒見到委託者，卻見到了……

小光。

小光的身子從一旁的樹走出來，她一臉冷靜，我很確定她一定有目睹我剛剛殺人的模樣，因為她的眼神都流露出來了。

「小光……那個……」

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說什麼，但小光只是低著頭，將目光定格在自己的那雙粉紅色蝴蝶結娃娃鞋上。

「妳就忘記妳看見的那些畫面吧。」用手撫摸著躺在我腿上的貓咪的身子，貓毛有些刺刺的。

小光拿著一本新的筆記本，然後在本子上寫了幾個字後，舉起本子，面像坐在長椅上的我。

『你確定你真的不殺我滅口？』

小光歪歪斜斜的字映入我眼中，一頭褐色頭髮巧妙的蓋住側臉，使我無法從一旁看到她現在的表情。我無法從任何角度理解她，她的字語有太多沒有解釋的東西。那些，開口才能讓人理解的事情。

「我為甚麼我要殺妳？」

我的問句就像小孩子亂插話般的特別突兀、莫名其妙的穿插進對話裡，我的職業不是亂殺人的，更不是看心情殺人，我並不會作那麼不成熟的事情，因為誰也不知道那樣作會為以後的自己以及世界帶來什麼因果。並不是說我膽小，而是我清楚要如何找出自己的生存之道，在雜亂無章世界裡苟且偷生的活著。

『為何不？我可是看見你殺人了。』

看不見小光的眼神，也看不見她的表情，她用那本新筆記本朝向我，實際上也像要遮住自己的臉般。

「呵，沒關係我常常殺人。不算什麼。」我輕笑出聲。這時的我，並沒有發現小光的身子正在微微顫抖。

『那可以請你殺我了嗎？』

字體隨著心情變得醜陋，且書寫大力。小光抬起了頭，沒預警的，她閉上雙眼，兩行眼淚緩緩的從眼角流出來。

「什麼殺不殺的！妳到底把自己的生命當什麼？」

我的語氣極為冷淡，或許我才是最沒資格叫人愛護生命的人吧。我是殺手，我只會奪取人命，用人命賺錢，越有錢的人生命值越多。並不是因為小光得生命不值錢所以我不殺她，殺人總得有個理由，我與她又無冤無仇，幹嘛突然殺人？

『好痛苦，活著。』

小光張開朱紅的嘴，用著滄桑且沙啞的聲音說著。她的聲音就宛如八十幾歲的老婆婆般沙啞且又小聲，彷彿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，才說出這一點點的話語。

「原來妳會說話……那為甚麼都不說話呢？」

用錯愕的語氣，我開口，和小光比起來我的聲音真得大聲多了。小光不是啞巴嗎？不，她可從來沒說過“我不會說話＂這句話。

『我的聲帶不好，媽媽又得癌症，家裡沒有錢醫治我的聲帶。』小光這次一如往常的用本子書寫，她在我身邊坐了下來，將大腿當成桌子，將筆記本放在大腿上寫。將手甩了一下後，小光又繼續寫，這種感覺就像說完一長串的話需要吞個口水一樣。

『妹妹的註冊費多到讓我得去當小偷，我每天都在晦暗無光的道路上走著，尋尋覓覓無法看見任何希望。而且弟弟他最近又得腸病毒，我只能一直偷下去，我沒有朋友，因為我每天都要去別人家偷東西；我沒有上學，因為我得幫家裡賺錢；我的世界沒有光，因為我都在做見不得人的事情。』

小光越寫越小力，就像她對世界已經沒有感覺般。

「妳哪有沒朋友，我現在已經是妳的朋友了。」我摸了摸小光的頭，「媽媽的醫藥費我先幫妳出吧。別看我這樣交給我辦事妳放心！！」

『謝謝。』小光低著頭，小聲啜泣著。眼淚從眼眶流出，低落在橫條筆記本內頁上，暈開來。

「妳不是叫光嗎？世界上並不是沒有光，而是妳背對著光，所以才看不見光，只要轉過身來，總有一天可以看見光。」

小光的突然身子顫抖了一下，她將筆記本翻倒第一頁，在空白內頁上寫下，『只要持續努力，總有一天能看見光。』

小光站了起來，讓早晨的陽光灑在自己身上。倏然她轉過身子，露出燦爛的笑容，「我看見光了，謝謝你。」

我永遠無法忘記小光這一刻的笑容，那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孩子，再次站起來的勝利微笑。